水巷­花雕 女儿红­­(<酒钥匙>794期)

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0-10-15 21:11:18

古时候绍兴人家里生了女儿,就会为女儿酿一坛好酒,装在雕工精美的坛子里,埋在地下,等女儿出嫁时拿出来,在坛子上用朱砂描绘花纹,用此酒宴请宾客,称为女儿红,如果女儿不幸夭折,这酒则会被挖出来为女儿吊丧,并且不会用朱砂描绘称为花雕,虽只是陈酿时间不同,名字背后更意义不同。

  说到“物华天宝,人杰地灵”,就不能不提江浙,而江浙的灵秀,大抵在绍兴是洞察得出来的!一梭乌逢往返于水巷之间,隔着天光昏晓,载着云水人家,一桨绿波,矣乃而行,忽忽悠便将人带离了今世,横截入历史的荒流之中;油纸伞下,斜倚在石板桥头飘逸的倩影,一袭精绣绝伦的苏锦,掩映在古朴苍劲的青瓦白墙交错之间,不经意便凝固成一幅妙美的江南图景。

  水巷间檐眉低簇,亭楼依偎,抬眼间便浑然天成,院落的布局略显局促,却不时显露大方之色,门窗镂刻之精巧,兰亭书香之静宜,温润之感油然而出,一如待字闺中的女子,闲静而婉约。造化钟神秀,江南的女子无疑是这水巷的缩影,施施而行,浅吟低唱,多少勾栏深色处,都或多或少留连着江南女子的脂粉味,也同样流传着只属于她们的人生传奇。

  江南历来风俗众多,尤以婚嫁为甚。据传倘若某家生有女子,家中高堂或族中长者便会酿制上等的米酒,以陶缸封储,悉以红泥糯米严实封口,缸外著有生辰,再以红绳系之,厚埋于庭院之中,经年不动。待女子岁及豆蔻或及笄之年,父母媒灼约聘于夫家,悉将取出陈酿的米酒为嫁礼,至喜宴中会饮于宾朋,此酒因而得名:女儿红。倘若此家女子不幸,如花年华便悄然离逝,此酒便或悉售,或悉毁,人亡酒毁,宛如花样年华付之东流,世人多于感憾,称此酒为:花雕。

  酒与人,原本相隔丛远,人与酒,却有着世代难分难离的默契。可未曾想,这江南的酒居然还牵扯上了女子的存亡之运,生之始与酒同埋,生之欢与酒同启,生之苦与酒同杯,生之殁与酒同饮。都说女子若水,可江南的女子却如酒,绵香留于他人的唇齿之间,香消云散却只能独自承担。

  我可以想象得出女子出嫁时的那份喧哗与热闹,宾客满堂,锣鼓喧天,一船船的嫁礼彰显着江南的富庶与奢华,而不可或缺的女儿红,贴着醒目红艳的“喜”与“福”,从尘封之土摇身为喜堂的宠贵,酣畅淋漓得滑入口中之时,也是一个女子变为女人之际,等待她的也将是相夫教子,贤淑持家的运命。而那些过早逝去的女子,她们的女儿红终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,除了一坛坛发着腐土气息的酒缸,和一个与死亡相连的名称,她们别无所有,如果注定要有些什么的话,恐怕就只有几声亡魂的哀怨与无名的愁思了。

  有多少回,在女儿红与花雕之间,我品尝出的只有一抹忧伤,愈发的绵长,意味着陈封的日子愈发悠远,那是否也在暗示着曾有一个生命竭尽了她一生的情与爱,对生的热情,对死的怅惘,融酿成这一杯的芳华,这样的酒无论如何都是崇高的,而非平庸的,这样的酒也不是能够一饮而尽、放头而眠的,而是须浅斟细品、回味悠然的,同样也只有如此的酒,才最是销魂,最是断肠的。

  残阳正好,酒红似血,仿佛只须不经意的一瞬,便会奔涌进你的心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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